●卷一四一 集古录跋尾卷八
【唐颜氏家庙碑〈建中元年〉】
右《颜氏家庙碑》,颜真卿撰并书。真卿父名进贞,仕至薛王友。真卿,其第七子也。述其祖祢群从官爵甚详。
【唐颜鲁公书残碑一】
右颜氏残碑,以《家庙碑》考之,是颜允南碑也。《家庙碑》云“允南历殿中、膳部、司封郎中,司业,金乡男”。此碑云“肃宗入中京,迁司封,寻封金乡县男”,又云“迁国子司业”。此碑云“二子颍、颎,颎好为五言诗,授校书郎,早卒”。《家庙碑》亦云“颎好五言,校书”。而此碑又云“与弟允臧,同时台省”,则为允南可知不疑。惟书颍事,《家庙碑》云“侍郎蒋冽赏其判”,此碑云“为崔器所赏”,小不同尔。治平元年寒食日书。
【唐颜鲁公书残碑二】
余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、道德君子,其端严尊重,人初见而畏之,然愈久而愈可爱也。其见宝于世者不必多,然虽多而不厌也,故虽其残缺不忍弃之。
【唐湖州石记】
右《湖州石记》,文字残缺,其存者仅可识读,考其所记,不可详也。惟其笔画奇伟,非颜鲁公不能书也。公忠义之节,明若日月,而坚若金石,自可以光后世,传无穷,不待其书然后不朽。然公所至必有遗迹,故今处处有之。唐人笔迹见于今者,惟公为最多。视其巨书深刻,或托于山崖,其用意未尝不为无穷计也,盖亦有趣好所乐尔。其在湖州所书为世所传者,惟《干禄字》、《放生池碑》尚多见于人家,而《干禄字书》乃杨汉公摹本,其真本以讹缺遂不复传,独余《集录》有之。惟好古之士,知前人用意之深,则其堙沉摩灭之余,尤为可惜者也。治平元年正月二十日书。
【唐颜鲁公帖】
右《蔡明远帖》,《寒食帖》附,皆颜鲁公画。鲁公后帖流俗多传,谓之《寒食帖》。其印文曰“忠孝之家”者,钱文僖公自号也;“希圣”,钱公字也。又曰“化鹤之系”者,丁崖相印也。“润州观察使”者,钱惟济也。
【唐颜鲁公二十二字帖】
斯人忠义出于天性,故其字画刚劲独立,不袭前迹,挺然奇伟,有似其为人。
【唐颜鲁公法帖〈虞世南帖附〉】
右颜真卿书二帖,并虞世南一帖,合为一卷。颜帖为刑部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,云“拙于生事,举家食粥来已数月,今又罄乏,实用忧煎”,盖其贫如此。此本墨迹在予亡友王子野家。子野出于相家,而清苦甚于寒士,尝摹帖刻石以遗朋友故人,云:“鲁公为尚书,其贫如此,吾徒安得不思守约?”世南书七十八字,尤可爱,在智永《千字文》后,今附于此。
【唐元次山铭】
右《元次山铭》,颜真卿撰并书。唐自太宗致治之盛,几乎三代之隆,而惟文章独不能革五代之弊。既久而后,韩、柳之徒出,盖习俗难变,而文章变体又难也。次山当开元、天宝时,独作古文,其笔力雄健,意气超拔,不减韩之徒也。可谓特立之士哉!
【唐张中丞传】
右《张中丞传》,李翰撰。呜呼!张巡、许远之事壮矣,秉笔之士皆喜为之称述也。然以翰所记,考《唐书》列传及韩退之所书,皆互有得失,而列传最为疏略。虽云史家当记大节,然其大小数百战,屡败贼兵,其智谋材力亦有过人可以示后者,史家皆灭而不著,甚可惜也。翰之所书,诚为太繁,然广记备言,所以备史官之采也。
【唐甘棠馆题名〈贞元间〉】
右《甘棠馆题名》。自唐德宗贞元以来,止于会昌,文字多已摩灭,惟高元裕、韦夏卿所书尚可读。甚矣,人之好名也!其功德之盛,固已书竹帛、刻金石,以垂不朽矣。至于登高远望,行旅往来,慨然寓兴于一时,亦必勒其姓名,留于山石,非徒徘徊俯仰,以自悲其身世,亦欲来者想见其风流。夏卿所记,留连感怆,意不浅也。如高、韦二子,皆当时知名士也,史传载之详矣。昔杜预沉碑汉水,谓万世之后,谷或为陵,庶几复出,以见于世,其为虑深矣。然预之功业不待碑而自传,其区区于此者,好名之弊也。故士或勤一生以自苦,或饿死空山之中,甚者蹈水火、赴刀锯,以就后世之名,为庄生所笑者有矣。故余于《集古》,每得前世题名,未尝不录者,闵夫人之甚好名也。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。
【唐汾阳王庙碑〈贞元二年〉】
右《郭子仪庙碑》,高参文。其叙子仪功业不甚详,而载破墨姓处木、讨沙陀处密事,则《唐书》列传无之。盖子仪微时所历,其后遂立大勋,宜乎史略不书也。然《唐书》有处密、处月、朱耶、孤注等,皆是西突厥薛延陀别部名号。余于《五代史》为李克用求沙陀种类,卒不见其本末,而参谓“处密”为“沙陀”,不知其何所据也。按陈翃《子仪家传》亦云讨沙陀处墨十二姓,与参所书颇同。《唐书》转“蜜”为“密”,当以碑为正。治平甲辰七月十三日,以服药家居书。
【唐贺兰夫人墓志〈贞元七年〉】
右《贺兰夫人墓志》,唐陆贽撰,或云贽书也。题曰《秘书监陆公夫人墓志铭》,而贽自称侄曾孙。此石在常州。
【唐辨正禅师塔院记〈贞元中〉】
右《辨正禅师塔院记》,徐岘书。诚能行笔,而少意思也。往时石曼卿屡称岘书,曼卿多得颜、柳笔法,其书与岘不类而远过之,不知何故喜岘书也。余当曼卿在时,犹未见岘书,但闻其所称。曼卿殁已久,始得此书,遂录之尔。
【唐韩愈盘谷诗序〈贞元中〉】
右《送李愿归盘谷序》,韩愈撰。盘谷在孟州济源县,正元中,县令刻石于其侧。令姓崔,其名浃,今已摩灭。其后书云“昌黎韩愈,知名士也”。当时退之官尚未显,其道未为当世所宗师,故但云“知名士”也。然当时送愿者不为少,而独刻此序,盖其文章已重于时也。以余家集本校之,或小不同,疑刻石误。集本世已大行,刻石乃当时物,存之以为佳玩尔,其小失不足较也。治平元年中元日书。
【唐郭忠武公将佐略〈贞元十二年〉】
右《忠武公将佐略》,陈翃撰。忠武公者,郭子仪也。翃之所书,亦为盛矣,犹言得其六七。盖其官至宰相者七人,为节度使者二十八人,尚书丞郎、京尹者十人,廉察使者五人。据翃所得而书者,实六十人,而显名于世者盖五十人。虽乔琳、周智光、李怀光、仆固怀恩等陷于祸败,然杜鸿渐、黄裳、李光弼、光进之徒,伟然名见于当时而垂称于后世者,亦不为少,岂惟得失相当而已哉!虽汾阳功业,士多喜附以成名,然其亦自有以得之也。其忠信之厚,固出其天性,至于处富贵、保功名,古人之所难者,谋谟之际,宜亦得其助也。治平甲辰秋社前一日书。
【唐济渎庙祭器铭〈贞元十三年〉】
右《济渎庙祭器铭》,张洗撰。碑云“置斋郎六人”,唐自高宗以后,官不胜其滥矣。洗之所记,乃开元时事,州县祠庙置斋郎六人,可知其滥官之弊。然史家不能详载,惟于碑刻偶见其一二尔。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,中书东阁雨中书。
【唐神女庙诗〈贞元十四年〉】
右《神女庙诗》,李吉甫、丘玄素、李贻孙、敬骞等作。余贬夷陵令时,尝泛舟黄牛峡,至其祠下,又饮蛤蟆碚水,览其江山,巉绝穷僻,独恨不得见巫山之奇秀。每读数子之诗,爱其辞翰,遂录之。嘉祐八年十一月十四日。
【唐马寔墓志铭一〈贞元十四年〉】
右《马寔墓志铭》,唐欧阳詹撰并书。其文辞不工而字法不俗,故录之。寔之事迹,亦无足纪也。
【唐马寔墓志铭二】
詹之文为韩退之所称,遂传于世。然其不幸早死,故其传者不多。刻石之文,只有此与《福州佛记》耳,尤可惜也。
【唐阳武复县记〈贞元十九年〉】
唐衢文世罕传者,余家《集录》千卷,唐贤之文十居七八,而衢文只获此尔。然其气格不俗,亦足佳也。
【唐石洪钟山林下集序〈贞元二十年〉】
右《钟山林下集序》者,石洪为浮图总悟作也。石洪为处士而名重当时者,以常为韩退之称道也。唐世号处士者为不少矣,洪终始无他可称于人者,而至今其名独在人耳目,由韩文盛行于世也。而洪之所为,与韩道不同而势不相容也。然韩常叹籍、湜辈叛己而不绝之也,岂诸子驳杂,不能入于圣贤之域,而韩子区区诲诱,思援而出于所溺欤?此孔、孟之用心也。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。是日,上以霖雨不止,分命群臣祈祷。余祈于太社,既归而雨遂止,某谨记。
【唐房太尉遗爱碑阴记〈元和六年〉】
石洪文字罕见于后世,故特录之。
【唐韩退之题名〈元和四年〉】
右韩退之题名二,皆在洛阳。其一在嵩山天封宫石柱上刻之,〔记龙潭遇雷事。〕天圣中,余为西京留守推官,与梅圣俞游嵩山,入天封宫,裴回柱下而去。遂登山顶,至武后封禅处,有石记,戒人游龙潭者,毋妄语笑以黩神龙,龙怒则有雷恐。因念退之记遇雷,意其有所试也。其一在福先寺塔下,当时所见墨迹,不知其后何人摹刻于石也。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。
【唐田弘正家庙碑〈元和八年〉】
右《田弘正家庙碑》,昌黎先生撰。余家所藏书万卷,惟《昌黎集》是余为进士时所有,最为旧物。自天圣以来,古学渐盛,学者多读韩文,而患集本讹舛。惟余家本屡更校正,时人共传,号为善本。及后集录古文,得韩文之刻石者如《罗池神》、《黄陵庙碑》之类,以校集本,舛缪犹多,若《田弘正碑》则又尤甚。盖由诸本不同,往往妄加改易。以碑校集印本,与刻石多同,当以为正。乃知文字之传,久而转失其真者多矣。则校雠之际,决于取舍,不可不慎也。印本云“衔训事嗣,朝夕不怠”,往时用他本改云“衔训嗣事”。今碑文云“衔训事嗣”,与印本同,知其妄改也。印本云“以降命书”,用他本改为“降以命书”。今碑文云“以降命书”,与印本同,知为妄改也。印本云“奉我天明”,用他本改云“奉我王明”。今碑文云“奉我天明”,与印本同,知为妄改也。此类甚多,略举三事,要知改字当慎也。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。
【唐韩愈南海神庙碑〈元和十五年〉】
右《南海神庙碑》,韩愈撰,陈谏书。以余家旧藏集本校之皆同,惟集本云“蜿蜿蜒蜒”,而碑为“蜿蜿蛇蛇”,小异,当以碑为正。今世所行《昌黎集》类多讹舛,惟《南海碑》不舛者,以此刻石人家多有故也。其妄意改易者颇多,亦赖刻石为正也。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。
【唐韩愈罗池庙碑〈长庆中〉】
右《罗池庙碑》,唐尚书吏部侍郎韩愈撰,中书舍人、史馆修撰沈传师书。碑后题云“长庆元年正月建”。按《穆宗实录》,长庆二年二月,传师自尚书兵部郎中、翰林学士,罢为中书舍人、史馆修撰。其九月,愈自兵部侍郎迁吏部。碑言柳侯死后三年庙成,明年愈为柳人书罗池事。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卒,至愈作碑时,当是长庆三年。考二君官与此碑亦同,但不应在元年正月,盖后人传模者误刻之尔。今世传《昌黎先生集》载此碑文多同,惟集本以“步有新船”为“涉”,“荔子丹兮蕉黄”,“蕉”下加“子”,当以碑为是。而碑云“春与猿吟而秋鹤与飞”,则疑碑之误也。嘉祐八年六月二日书。
【唐韩愈黄陵庙碑〈长庆元年〉】
右《黄陵庙碑》,韩愈撰,沈传师书。《昌黎集》今大行于世,而患本不真。余家所藏,最号善本,世多取以为正,然时时得刻石校之,犹不胜其舛缪,是知刻石之文可贵也,不独为玩好而已。《黄陵碑》以家本校之,不同者二十余事,如家本言“降小君为夫人”,而碑云“降小水”之类,皆当以碑为正也。嘉祐八年十月十八日书。
【唐胡良公碑〈长庆三年〉】
右《唐胡良公碑》,韩愈撰。良公者名珦,韩之门人张籍妻父也。今以碑校余家所藏《昌黎集》本,号为最精者,文字犹多不同,皆当以碑为正,兹不复纪。碑云“珦子逞、廼、巡、遇、述、迁、造”,而集本无“巡”,他流俗所传本有云“遇”或为“巡”者,皆非,当以碑为正。治平元年七月晦日书。
【唐韩文公与颠师书】
右韩文公《与颠师书》,世所罕传,余以集录古文,其求之既勤且博,盖久而后获。其以《易·系辞》为《大传》,谓“著山林与著城郭无异”等语,宜为退之之言。其后书“吏部侍郎、潮州刺史”,则非也。盖退之自刑部侍郎贬潮州,后移袁州,召为国子祭酒,迁兵部侍郎,久之始迁吏部,而流俗相传,但知为韩吏部尔。颠师遗记虽云长庆中立,盖并韩书皆国初重刻,故缪为附益尔。治平元年三月十三日书。
【唐高闲草书】
高闲草书,审如此,则韩子之言为实录矣。庐陵欧阳修。
【唐卢顼祷聪明山记〈元和三年〉】
右《祷聪明山记》,卢顼撰,乃卢从史祷山神之记也。阅从史官属题名,见孔戡与乌重胤俱列于后,而感韩退之记戡事云“戡屡谏从史,不听,卒为重胤所缚”,掩卷叹息者久之。呜呼!祸福成败之理甚明,而先事而言则罕见从,事至而言则不及矣。自古败乱之国,未始不如此也。
【唐侯喜复黄陂记〈元和三年〉】
右《复黄陂记》,唐侯喜撰。黄陂在汝州,汝州有三十九陂,黄陂最大,溉田千顷,始作于隋。记云“至贞元辛未,刺史卢虔始复之”。辛未,贞元七年也,碑元和三年建。喜之文辞尝为韩退之所称,而世罕传者,余之所得,此碑而已。
【唐柳宗元般舟和尚碑〈元和三年〉】
右《般舟和尚碑》,柳宗元撰并书。子厚所书碑世颇多有,书既非工,而字画多不同,疑喜子厚者窃借其名以为重。子厚与退之,皆以文章知名一时,而后世称为韩、柳者,盖流俗之相传也,其为道不同犹夷、夏也。然退之于文章每极称子厚者,岂以其名并显于世,不欲有所贬毁,以避争名之嫌,而其为道不同,虽不言,顾后世当自知欤?不然,退之以力排释老为己任,于子厚不得无言也。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。
【唐虞城李令去思颂〈元和四年〉】
右《虞城李令去思颂》,李白撰文,王遹篆。唐世以书自名者多,而小篆之学不数家,自阳冰独擅,后无继者,其前惟有《碧落碑》,而不见名氏。遹,开元、天宝时人,在阳冰前而相去不远,然当时不甚知名。虽字画不为工,而一时未有及者,所书篆字惟有此尔,世亦罕传。余以《集录》求之勤且博,廑得此尔。今世以小篆名家,如邵不疑、杨南仲、章友直,问之,皆云未尝见也。治平元年二月七日书。
【唐僧灵澈诗〈元和四年〉】
右灵澈诗,云“相逢尽道休官去,林下何曾见一人”,世俗相传,以为俚谚。庆历中,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,因修江岸得斯石于池阳江水中,始知为灵澈诗也。澈以诗称于唐,故其与相唱和者,皆当时知名之士。包侍郎者,佶也;徐广州者,浩也,代宗时为岭南节度使。
【唐南岳弥陀和尚碑〈元和五年〉】
右《南岳弥陀和尚碑》,柳宗元撰并书。自唐以来,言文章者惟韩、柳,柳岂韩之徒哉?真韩门之罪人也。盖世俗不知其所学之非,第以当时辈流言之尔。今余又多录其文,惧益后人之惑也,故书以见余意。
【唐阳公旧隐碣〈元和中〉】
右《阳公旧隐碣》,胡证撰,黎胃书,李灵省篆额。唐世篆法,自李阳冰后,寂然未有显于当世而能自名家者。灵省所书《阳公碣》,笔画甚可佳,既不显闻于时,亦不见于他处。以余家所藏之博,而见于录者惟此,虽未为绝笔,亦可惜哉!呜呼,士有负其能而不为人所知者,可胜道哉!
【唐于神道碑〈元和中〉】
右《于神道碑》,卢景亮撰。其文辞虽不甚雅,而书事能不没其实。之为人,如其所书,盖笃于信道者也。碑云“司马迁儒之外五家,班固儒之外八流”,其语虽拙,盖言其学不驳杂也。然则非徒贬去释老而已,自儒术之外,余皆不学尔。碑又云“其弟可封好释氏,每非之”。,于ν父也。然可封之后不大显,而之后甚盛,以此见释氏之教信向者未必获福,毁贬者未必有祸也。碑言“笃于孝悌,守节安贫,不可动以势利”,其所履如此,足以兴其后世矣。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。
【唐昭懿公主碑〈元和中〉】
右《昭懿公主碑》,孟简撰,皇甫书。公主,代宗女也,号升平公主,嫁郭氏。公主之号,自汉以来始有,谓天子之女礼不自主婚,以公主之,因以为名尔。后世号某国公主者,虽实不以国公为主,而名犹不失其义。唐世始别择佳名以加之,如升平之类是也,已失其本义矣。今此碑乃云“讳升平公主”,“字升平公主”,斯莫可晓也已。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。
【唐李光进碑〈元和中〉】
右《李光进碑》,杨炎撰,韩秀实书。唐有两李光进,其一光颜之兄,其一光弼之弟也。此碑乃光弼弟也。唐史书此两人事多误,《新书》各为传以附颜、弼,遂得其正。治平元年夏至日书。
●卷一四二·集古录跋尾卷九
【唐沈传师游道林岳麓寺诗〈长庆中〉】
右《岳麓寺诗》,沈传师撰并书。题云《酬唐侍御、姚员外》,而二人之诗不见,不知为何人也?独此诗以字画传于世,而诗亦自佳。传师书非一体,此尤放逸可爱也。
【唐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〈长庆三年〉】
右《绛守居园池记》,唐樊宗师撰,或云此石宗师自书。呜呼!元和之际,文章之盛极矣,其怪奇至于如此!
【唐张九龄碑〈长庆三年〉】
右《张九龄碑》。按《唐书》列传所载,大节多同,而时时小异。传云“寿六十八”,而碑云“六十三”。传“自左补阙改司勋员外郎”,而碑云“迁礼部”。传言“张说卒,召为秘书少监、集贤院学士、知院事”,碑云“副知”,至后作相迁中书令,始云“知院事”。其载张守请诛安禄山事,传云“九龄判守状”,碑云“守所请留中不行,而公以状谏”,然其为语则略同。碑长庆中立,而公薨在开元二十八年,至长庆三年实八十四年。所传或有同异,而至于年寿、官爵,其子孙宜不缪,当以碑为是也。治平元年二月十日书。
【唐崔能神道碑〈长庆三年〉】
右《崔能神道碑》,李宗闵撰,能弟从书。碑云“拜御史中丞,持节观察黔中,仍赐紫衣金印”。按唐世无赐金印者。官制古今沿革不同,而其名号尚或相袭。自汉以来,有银青、金紫之号。当时所谓青紫者,绶也,金银者,乃其所佩印章尔,绶所以系印者也。后世官不佩印,此名虚设矣。隋、唐以来,有随身鱼,而青紫为服色,所谓金紫者,乃服紫衣而佩金鱼尔。宗闵谓赐金印者,缪也。今世自以赐绯银鱼袋、赐紫金鱼袋结入官衔,而阶至金紫光禄大夫者,遂于结衔去赐紫金鱼袋,皆流俗相承,不复讨正久矣。故因宗闵之失并记之。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。
【唐田布碑〈长庆四年〉】
右《田布碑》,庾承宣撰。布之事壮矣,承宣不能发于文也,盖其力不足尔。布之风烈,非得左丘明、司马迁笔不能书也。故士有不顾其死,以成后世之名者,有幸不幸,各视其所遭如何尔。今有道《史》、《汉》时事者,其人伟然甚著,而市儿俚妪犹能道之。自魏、晋以下不为无人,而其显赫不及于前者,无左丘明、司马迁之笔以起其文也。治平甲辰秋社日书。
【唐郑权碑〈宝历二年〉】
右姚向书,笔力精劲,虽唐人工于书者多,而及此者亦少,惜其不传于世,而今人莫有知者。惟余以《集录》之博,得此而已。熙宁辛亥孟夏清心堂书。
【唐李德裕茅山三像记〈宝历二年〉】
右《茅山三像记》,李德裕撰。德裕自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弟子,上为九庙圣主,次为七代先灵,下为一切含识,敬造老君、孔子、尹真人像三躯。此固俚巷庸鄙人之所常为,德裕为之有不足怪。然以孔子与老君为伍,而又居其下,此岂止德裕之独可罪邪?今《史记》载孔子问礼于老聃,聃戒孔子去其骄气多欲,而孔子叹其道犹龙之语,著于耳目。自汉以来学者未有以为非者,岂止德裕之罪哉!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。
【唐李德裕平泉草木记〈开成五年〉】
右《平泉草木记》,李德裕撰。余尝读鬼谷子书,见其驰说诸侯之国,必视其为人材性贤愚、刚柔缓急,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捭阖之,阳开阴塞,变化无穷,顾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,惟不见其所好者,不可得而说也。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。盖泊然无欲,而祸福不能动,利害不能诱,此鬼谷之术所不能为者,圣贤之高致也。其次简其所欲,不溺于所好,斯可矣。若德裕者,处富贵,招权利,而好奇贪得之心不已,或至疲敝精神于草木,斯其所以败也。其遗戒有云“坏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”,此又近乎愚矣。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四日,中书东厅后阁书。
【唐李文饶平泉山居诗〈开成五年〉】
读《山居诗》,见文饶梦寐不忘于平泉,而终不得少偿其志者,人事固多如此也。余闻释子有云“出家是大丈夫事”,盖勇决者人之所难也。而文饶诗亦云“自是功高临尽处,祸来名灭不由人”者,诚哉是言也。熙宁壬子正月二十九日书。
【唐李德裕大孤山赋〈会昌五年〉】
赞皇文辞甚可爱也。其所及祸,或责其不能自免,然古今聪明贤智之士不能免者多矣,岂独斯人也欤!
【唐大孤山赋】
右字画颇佳,而伤于柔媚。世传墀工小篆,此岂其笔邪?
【唐辨石钟山记〈太和元年〉】
右《辨石钟山记》,并《善权寺诗》、《游灵岩记》附。览三子之文,皆有幽人之思,迹其风尚,想见其人。至于书画,亦皆可喜。盖自唐以前,贤杰之士,莫不工于字书,其残篇断稿为世所宝,传于今者,何可胜数。彼其事业,超然高爽,不当留精于此小艺。岂其习俗承流,家为常事,抑学者犹有师法,而后世偷薄,渐趣苟简,久而遂至于废绝欤?今士大夫务以远自高,忽书为不足学,往往仅能执笔,而间有以书自名者,世亦不甚知为贵也。至于荒林败冢,时得埋没之余,皆前世碌碌无名子,然其笔画有法,往往今人不及,兹甚可叹也。《石钟山记》字画在二者间颇为劣,而亦不为俗态,皆忘忧之佳玩也。
【唐元稹修桐柏宫碑〈太和四年〉】
右唐元稹撰文并书。其题云《修桐柏宫碑》,又其文以四言为韵语,既牵声韵,有述事不能详者,则自为注以解之。为文自注,非作者之法。且碑者石柱尔,古者刻石为碑,谓之碑铭、碑文之类可也。后世伐石刻文,既非因柱石,不宜谓之碑文,然习俗相传,理犹可考,今特题云《修桐柏宫碑》者,甚无谓也。此在文章,诚为小瑕病,前人时有忽略,然而后之学者不可不知。自汉以来,墓碑多题云某人之碑者,此乃无害,盖目此石为某人之墓柱,非谓自题其文目也。今稹云《修桐柏宫碑》,则于理何稽也?
【唐李藏用碑〈太和四年〉】
右《李藏用碑》,王源中撰,唐玄度书。玄度以书自名于一时,其笔注柔弱,非复前人之体,而流俗妄称借之尔。故存之以俟识者。
【唐薛苹唱和诗〈太和中〉】
右薛苹《唱和诗》,其间冯宿、冯定、李绅皆唐显人,灵澈以诗名后世,皆人所想见者。然诗皆不及苹,岂唱者得于自然,和者牵于强作邪?
【唐法华寺诗〈太和八年〉】
右《法华寺诗》,唐越州刺史李绅撰。其后自序题云“太和甲寅岁游寺,刻诗于壁”,详自序所言,似绅自书。然以《端州题名》较之,字体殊不类。甲寅,太和八年也。
【赛阳山文〈太和九年〉】
翰林学士吴奎,知制诰刘敞,祠部郎中、集贤校理江休复,工部员外郎、直集贤院祖无择,屯田员外郎、编修《唐书》梅尧臣,嘉祐四年四月六日于编修院同观。范镇景仁后至。
右跋尾者六人,皆知名士也。时余在翰林,以孟飨致斋《唐书》局中,六人者相与饮奕欢然,终日而去。盖一时之盛集也。明年夏,邻几、圣俞卒。又九年,而原甫、长文卒。自嘉祐己亥至今熙宁辛亥,一纪之间,亡者四,存者三,而择之遭酷吏以罪废,景仁亦以言事得罪。独余顽然蒙上保全,贪冒宠荣,不知休止。然筋骸惫矣,尚此勉强,而交游零落,无复情。其盛衰之际,可以悲夫!是时同修书者七人:今亡者五,宋子京、王景彝、吕缙叔、刘仲更与圣俞也;存者二,余与次道尔。次道去年为知制诰,亦以封还李定词头夺职。因感夫存亡今昔之可叹者,遂并书之。熙宁四年三月十五日病告中书。
【唐武侯碑阴记〈开成二年〉】
右《武侯碑阴记》,崔备撰。唐剑南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及其将佐题名者二十九人,杨嗣复再题,及其僚属又六人并嗣复、汝士诗两首,合为一卷。唐诸方镇以辟士相高,故当时布衣韦带之士,或行著乡闾,或名闻场屋者,莫不为方镇所取。至登朝廷,位将相,为时伟人者,亦皆出诸侯之幕。如元衡所记,裴度、柳公绰、杨嗣复,皆相继去为本朝名将相,亦可谓盛矣哉。治平元年初伏休假雨中书。
【唐王质神道碑〈开成四年〉】
右《王质神道碑》,唐太子宾客刘禹锡撰并书。质字华卿,王通之后也,开成中为宣、歙、池等州观察使。
【唐玄度十体书】
右唐玄度十体书,前本得于苏氏,后本得于李丕绪少卿。丕绪长安人,名家子,喜收碑文。二家之本大体则同,而文有得失,故并存之,览者得以自择焉。嘉祐癸卯七月二十五日书。
【唐郑浣阴符经序一〈开成二年〉】
右《阴符经序》,郑浣撰,柳公权书。唐世碑碣,颜、柳二家书最多,而笔法往往不同。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,而模勒镌刻亦有工拙。公权书《高重碑》,余特爱模者不失其真,而锋芒皆在。至《阴符经序》,则蔡君谟以为柳书之最精者,云“善藏笔锋”,与余之说正相反。然君谟书擅当世,其论必精,故为志之。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。
【唐郑浣阴符经序二】
余自皇祐中得公权所书《阴符经序》,遂求其经,云石已亡矣。常意必有藏于人间者,求之十余年,莫可得。治平三年,有镌工张景儒忽以此遗余家小吏,遽录之。信乎,余所谓物常聚于所好也。
【唐山南西道驿路记〈开成四年〉】
公权书往往以模刻失其真,虽然,其体骨终在也。
【唐何进滔德政碑〈开成五年〉】
右《何进滔德政碑》,唐翰林学士承旨兼侍书柳公权撰并书。进滔,《唐书》有传。开成五年立,其高数丈,制度甚闳伟,在今河北都转运使公廨园中。
【唐李听神道碑〈开成五年〉】
右《李听神道碑》,李石撰。听父子为唐名将,其勋业昭彰,故以碑考传,少所差异。而史家当著其大节,其微时所历官多不书,于体宜然。惟其自安州刺史迁神武将军,史不宜略而不书者,盖阙也。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。
【唐李石神道碑〈会昌三年〉】
右《李石碑》,柳公权书。余家集录颜、柳书尤多,惟碑石不完者,则其字尤佳,非字之然也。譬夫金玉,埋没于泥滓,时时发见其一二,则粲然在目,特为可喜尔。熙宁三年季夏既望书。
【唐高重碑〈会昌四年〉】
右《高重碑》,元裕撰,柳公权书。唐世碑刻,颜、柳二公书尤多,而字体笔画往往不同。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,而亦系于模勒之工拙,然其大法则常在也。此碑字画锋力俱完,故特为佳,矧其墨迹,想宜如何也!治平元年正月二十五日书。
【唐会昌投龙文〈会昌五年〉】
右《会昌投龙文》。余修唐《本纪》至武宗,以谓奋然除去浮图锐矣,而躬受道家之,服药以求长年,以此知其非明智之不惑者,特其好恶有所不同尔。及得《会昌投龙文》,见其自称“承道继玄昭明三光弟子、南岳炎上真人”,则又益以前言为不缪矣。盖其所自称号者,与夫所谓菩萨戒弟子者,亦何以异?余尝谓佛言无生,老言不死,二者同出于贪,信矣。会昌之政,临事明果,有足过人者,至其心有所贪,则其所为与庸夫何异?治平元年五月五日书。
【唐夔州都督府记〈会昌五年〉】
余尝谓唐世人人工书,故其名堙没者不可胜数,每与君谟叹息于斯也。如贝灵该、缪师愈,今人尚不知其姓名,况其书乎!余以《集录》之博,仅各得其一尔。
【唐康约言碑〈大中七年〉】
右《康约言碑》,柳公权撰并书。约言宦者,为河东监军。唐自开元以后,职官益滥,始有置使之名。历五代迄今,多因而不废,世徒知今之使额非古官,袭唐旧号,而不知皆唐宦者之职。约言在太和、开成间,尝为鸿胪礼宾使,又为内外客省使。以此见今之使名,自枢密、宣徽而下,皆唐宦官职也。又以见鸿胪卿寺,亦以宦者为使于其间。约言又为宣徽北院副使,又见当时南、北院宣徽,皆有副使也。治平甲辰秋社前一日书。
【唐复东林寺碑〈大中十一年〉】
右唐湖州观察使崔黯撰,柳公权书。东林寺,会昌中废之,大中初黯为江州刺史而复之。黯之文辞甚遒丽可爱,而世罕有之。唐俞书陈果仁告身并舍宅造寺疏〈大中八年〉
右陈果仁告身,并妻轸静缘舍宅造寺疏附。疏后题云“明政二年”。按《隋书·炀帝本纪》,大业十一年十月,东海贼帅李子通拥众渡淮,僭称楚王,建元明政。则明政二年,乃大业十二年也。《唐高祖实录》,武德二年四月,隋御卫将军陈棱以江都降,即以棱为总管。九月,李子通败棱,陷江都,国号吴,建元明政。则明政二年,是武德三年矣。二说不同如此。吕夏卿为余言,若以大业十二年为子通僭号之二年,则江都方乱,炀帝安得南幸?而《唐实录》陈陵事可据,则明政二年当为武德三年也,《隋书》缪矣。果仁终始事迹不显,略见于《隋书》,云“唐初为隋太仆丞元祐将。炀帝已遇弑,沈法兴、果仁共杀祐,起兵据江表。法兴自称总管、大司马、录尚书事,承制置百官,以果仁为司徒”。其事止见此尔。开元中,僧德宣为果仁记舍宅造寺,载其世家颇详,而其功阀、官爵、岁月多缪。德宣言中毒以死,而《宅疏》言见屠戮,当以《宅疏》为是。德宣文辞不足录,独采其世次事迹终始著之,俾览者核其真伪,而少益于广闻。《炀帝本纪》、《高祖实录》,皆唐初人所撰,而不同如此,何哉?嘉祐八年岁在癸卯八月十一日书。
【唐圭峰禅师碑〈大中九年〉】
右《圭峰禅师碑》,唐相裴休撰并书。其文辞事迹无足采,而其字法世所重也,故录之云。
【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一〈大中十年〉】
余得刘莒《修兖州文宣王庙碑》,见大中时中书门下牒,又得此碑,见大中时敕,乃知平章事非署敕之官。今世止见中书门下牒,便呼为敕,惟告身之制仅存焉。
【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二】
皇祐元年春,余自扬移颍,舟过濠梁,得此碑于今枢密使张公。唐之制敕之文,今不复见,盖官失其职久矣。此大中时敕也,尚可见其遗制焉。
【唐闽迁新社记一〈大中十年〉】
右《闽迁新社记》,唐濮阳宁撰。其辞云“大中十年夏六月,关西公命迁社于州坤,凡筑四坛:坛社、稷,其广倍丈有五尺,其高倍尺有五寸,主以石;坛风师,广丈有五尺,高尺有五寸;坛雨师,广丈而高尺云”。文字古雅,甚可爱。呜呼!唐之礼乐盛矣,其遗文有足采焉。州县社稷有主,见于此记,盖大中时其礼犹在也。按《唐书》,杨发自苏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,至大中十二年迁岭南节度。以岁月推之,关西公者,杨发也。
【唐闽迁新社记二】
唐时州县社稷有主,独此碑见之。《开元定礼》至大中时犹仅存也,礼乐废坏久矣,故录此记以著之。
【唐令狐楚登白楼赋〈咸通二年〉】
右《登白楼赋》,令狐楚撰。白楼在河中,至楚子为河中节度使,乃刻于石。父子为唐显人,仍世宰相,而楚尤以文章见称。世传为文喜以语简为工,常饭僧,僧判斋,于佛前跪炉谛听,而僧倡言曰:“令狐设斋,佛知。”盖以此讥其好简。楚之此赋,文无他意,而至千有六百余言,何其繁也!其父子之性相反如此,信乎尧、朱之善恶异也。治平元年八月八日,祈晴于太社,晨归,遂书。
【唐溪庙记〈咸通二年〉】
右《溪庙记》,张翔撰,高骈书。骈为将,尝立战功,威惠著于蛮蜀,笔研固非其所事,然书虽非工,字亦不俗。盖其明爽豪隽,终异庸人。至于惑妖人吕用之、诸葛殷等,信其左道,以冀长年,乃骑木鹤而习凌虚仙去之势,此至愚下品皆知为可笑,而骈为之惟恐不至者,何哉?盖其贪心已动于内,故邪说可诱于外,内贪外诱,则亦何所不为哉?治平元年中秋日书。
【唐白敏中碑〈咸通三年〉】
右《白敏中碑》,毕诚撰。其事与《唐书》列传多同。而传载“敏中由李德裕荐进以获用,及德裕贬,抵之甚力”,以此为甚恶。而碑云“会昌中,德裕起刑狱,陷五宰相,窜之岭外,公承是之后一年,冤者皆复其位”,以此为能。其为毁誉难信盖如此,故余于碑志,惟取其世次、官、寿、乡里为正,至于功过善恶,未尝为据者以此也。碑又言桑道茂事,云“桑道慕”,不知孰是?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。
【唐于僧翰尊胜经〈咸通五年〉】
右《尊胜经》,于僧翰书。僧翰笔画虽遒劲,然失分隶之法远矣。所以录者,亦自成一家,而为流俗所贵,故聊著之,庶知博采之不遗尔。
【唐孔府君神道碑〈咸通十二年〉】
右《孔岑父碑》,郑撰,柳知微书。其碑云“有子五人,载、、戡、戢、φ”。按《新唐书·宰相世系表》,岑父六子,φ之下又有威。表据孔氏谱,谱其家所藏。碑文郑撰,自言与孔氏有世旧,作碑文时等尚在。然则谱与碑文皆不应有失,而不同者何也?余所集录与史传不同者多,其功过难以碑碣为正者,铭志所称有褒有讳,疑其不实。至于世系、子孙、官封、名字,无情增损,故每据碑以正史。惟岑父碑文及其家谱二者皆为可据,故并存之,以俟来者。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,侍上御崇政疏决系囚,退,遂家居谢客,因书。
【唐陆文学传〈咸通十五年〉】
右《陆文学传》,鸿渐自撰。茶之见前史,盖自魏、晋以来有之。而后世言茶者必本陆鸿渐,盖为茶著书自其始也。至今俚俗卖茶肆中,尝置一瓷偶人于灶侧,云此号陆鸿渐。鸿渐以茶自名于世久矣,考其传,著书颇多,曰《君臣契》三卷、《源解》三十卷、《江表四姓谱》十卷、《南北人物志》十卷、《吴兴历官记》三卷、《潮州刺史记》一卷、《茶经》三卷、《占梦》三卷。其多如此,岂止《茶经》而已哉!然其他书皆不传。
【唐百岩大师怀晖碑】
右《百岩大师怀晖碑》,权德舆撰文,郑余庆书,归登篆额。又有别碑,令狐楚撰文,郑书。怀晖者,吾不知为何人?而彼五君者,皆唐世名臣,其喜为之传道如此,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,其可得乎?民之无知,惟上所好恶是从,是以君子之所慎者在乎所学。楚之文曰“大师泥洹茶毗之六年,余以门下侍郎、平章事摄大尉”。“泥洹茶毗”是何等语?宰相坐庙堂之上,而口为斯言。皋、夔、稷、契居尧舜之朝,其语言《尚书》载之矣,异乎此也。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雨中书。
●卷一四三·集古录跋尾卷十
【唐王重荣德政碑〈中和四年〉】
右《王重荣德政碑》,归仁泽撰,唐彦谦书。重荣当唐之末,再逐其帅,遂据河中。虽破黄巢,平朱玫之叛,有功于一时,而阻兵召乱,为唐患者多矣。碑文辞非工,而事实无可采,所以录者,俾世知求名莫如自修,善誉不能掩恶也。考重荣之碑,岂不欲垂美名于千载,而其恶终暴于后世者,毁誉善恶不可诬故也。彦谦以诗知名,而诗鄙俚,字画不甚工,皆非余所取也。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。
【唐张将军新庙记〈龙纪元年〉】
右《张将军新庙记》,李巨川撰,唐彦谦书。张鲁事,史传详矣,巨川文辞匪工,所录者彦谦书尔。彦谦书颇知名于世,故略存其笔迹也。
【唐花林宴别记】
右《花林宴别记》,唐窦常撰。花林寺在滁州全椒县。余在滁阳,遣推官陈诜以事至县,见寺旁石涧岸土崩出石岩,隐隐有字,亟命模得之。
【唐润州陀罗尼经幢】
右《陀罗尼经幢》,今在润州宝墨亭中。唐云阳野夫王奂之书,字画颇为世俗所重,故录之以备广采。
【唐王蕊诗〈沈传师、李德裕唱和〉】
惠泉在今荆门军。余贬夷陵,道荆门,裴回泉上,得二子之诗,佳其词翰,遂录之。逮今盖三十年矣。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。
【唐人书杨公史传记】
右《杨公史传记》,文字讹缺。原作者之意,所以刻之金石者,欲为公不朽计也。碑无年月,不知何时?然其字画之法,乃唐人所书尔。今才几时,而摩灭若此,然则金石果能传不朽邪?杨公之所以不朽者,果待金石之传邪?凡物有形必有终敝,自古圣贤之传也,非皆托于物,固能无穷也。乃知为善之坚,坚于金石也。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。
【张龙公碑〈乾宁元年〉】
右《张龙公碑》,赵耕撰。云“君讳路斯,颍上百社人也。隋初明经登第,景龙中为宣城令。夫人关州石氏,生九子。公罢令归,每夕出,自戌至丑归,常体冷且湿。石氏异而询之,公曰:‘吾龙也。蓼人郑祥远亦龙也,骑白牛据吾池,自谓郑公池。吾屡与战,未胜。明日取决,可令吾子挟弓矢射之,系鬣以青绡者郑也,绛绡者吾也。’子遂射中青绡,郑怒东北去,投合肥西山死,今龙穴山是也。由是公与九子俱复为龙,亦可谓怪矣”。余尝以事至百社村,过其祠下,见其林树阴蔚,池水窈然,诚异物之所托。岁时祷雨,屡获其应,汝阴人尤以为神也。
【瘗鹤铭】
右《瘗鹤铭》,题云“华阳真逸撰”,刻于焦山之足,常为江水所没。好事者伺水落时模而传之,往往只得其数字,云“鹤寿不知其几”而已。世以其难得,尤以为奇。惟余所得六百余字,独为多也。按《润州图经》以为王羲之书,字亦奇特,然不类羲之笔法,而类颜鲁公,不知何人书也。华阳真逸是顾况道号,今不敢遂以为况者,碑无年月,不知何时。疑前后有人同斯号者也。
【黄庭经一〈永和十二年〉】
右《黄庭经》一篇,晋永和中刻石,世传王羲之书。书虽可喜,而笔法非羲之所为。《黄庭经》者,魏、晋时道士养生之书也。今《道藏》别有三十六章者,名曰《内景》,而谓此一篇为《外景》,又分为上、中、下三部者,皆非也。盖《内景》者,乃此一篇之义疏尔。流俗又有一篇,名曰《中景》者,尤为繁杂,鄙俚之所传也。余尝患世人不识其真,多以《内景》三十六章为本经,因取永和刻石一篇为之注解。余非学异说者,哀世人之惑于缪妄尔。
【黄庭经二】
今《道藏》虽有三十六章,曰《黄庭内景》,而谓此一篇者为《外景》,又有分为上、中、下三部者,流俗所行又别有《中景》者,皆非也。所谓《内景》者,乃此经之义疏尔。《中景》一篇尤为繁杂,盖妄人之所作也。此本晋永和中刻石,文字时亦脱缪,然比今世俗所传颇为精也。
【黄庭经三】
右《黄庭》别本,续得之京师书肆。不知此石刻在何处,其字画颇类颜鲁公,甚可爱而不完,更俟求访以足之。治平丁未闰月三日书。
【黄庭经四】
右《黄庭经》二篇,皆不著书人姓名。余初得后本,已爱其字不俗,遂录之。既而又得前本于殿中丞裴造。造,好古君子也,自言家藏此本数世矣,与其藏于家,不若附见余之《集录》,可以传之不朽也。余因以旧本较其优劣而并存之,使览者得以自择焉。世传王羲之尝写《黄庭经》,此岂其遗法欤?治平元年十月十三日致斋东阁书。
【遗教经】
右《遗教经》,相传云羲之书,伪也,盖唐世写经手所书。唐时佛书今在者,大抵书体皆类此,第其精粗不同尔。近有得唐人所书经,题其一云薛稷,一云僧行敦书者,皆与二人他所书不类,而与此颇同,即知写经手所书也。然其字亦可爱,故录之,盖今士大夫笔画能仿佛乎此者鲜矣。
【小字道德经〈开元二十七年〉】
右小字八分《道德经》,不著书人名氏,亦不知其所自来。或云在明州,其石今亡矣。问今藏书之家,皆云未尝见也。其字画精妙,见者多疑为明皇书,而知非者,以其但题御注,而不云御书也。
【唐人临帖】
右唐人所临诸家法帖一卷。其前数帖类真卿所书,盖其笔画精劲,他人未易臻此。按《唐书》言褚无量尝请以当时所藏奇书名画命宰相以下跋尾,而玄宗不许。此乃有宋等列名于后,又颇多讹缪,岂后人妄增加之也?然要为可玩,何必穷较其真伪。今流俗所传钟、王遗迹多不同,然时时各有所得,故虽小小转写失真,不害为佳物。由是悉取前后所得诸家法帖,分入《集录》,盖以资博览云。
【小字法帖一】
右小字法帖者。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,以官法帖私自摹刻于家,为别本以行于世。余因分以为类,散入《集录》诸帙,而程邈、卫夫人、钟繇、王е、宋儋,皆以小字为一类于此。余尝辨钟繇《贺捷表》为非真,而此帖字画笔法皆不同。传摹不能不失本体,以此真伪尤为难辨也。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。
【小字法帖二】
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,窃取官法帖中数十帖,别自刻石以遗人。而传写字多转失,然亦时有可佳者。因又择其可录者,分为十余卷,以入集目,聊为一时之玩尔。其小字尤精,故录于此。
【十八家法帖】
右世传十八帖者,实二十五帖,盖书者十八家尔。而流俗又自有羲之十八帖,然皆出于官法帖也。太宗皇帝时,尝遣使者天下购募前贤真迹,集以为法帖十卷,镂板而藏之。每有大臣进登二府者,则赐以一本,其后不赐。或传板本在御书院,往时禁中火灾,板被焚,遂不复赐。或云板今在,但不赐尔。故人间尤以官法帖为难得,此十八家者盖官法帖之尤精者也。余得自薛公期,云是家藏旧本,颇真。今世人所有,皆转相传摹者也。
【杂法帖六】
向于薛十三处得法帖一部,阙其第一,久而始获。
△一
南朝诸帝笔法虽不同,大率意思不远,眇然都不复有豪气,但清婉若可佳耳。
△二
学书不必惫精疲神于笔砚,多阅古人遗迹,求其用意,所得宜多。
△三
羲、献世以书自名,而笔法相去远甚。父子之间不同如此,然皆有足喜也。
△四
吾有《集古录》一千卷,晚又得此法帖,归老之计足矣。寓心于此,其乐可涯。嘉祐壬寅大雩摄事致斋闲题。
△五
古今事异,一时人语亦多不同,传模之际,又多转失,时有难识处,惟当以意求之尔。嘉祐七年大飨明堂,致斋于中书东阁偶题。
△六
老年病目,不能读书,又艰于执笔。惟此与《集古录》可以把玩,而不欲屡阅者,留为归颍销日之乐也。盖物维不足,然后其乐无穷,使其力至于劳,则有时而厌尔。然内乐犹有待于外物,则退之所谓“著山林与著城郭何异”,宜为有道者所笑也。熙宁辛亥清心堂书。
【景福遗文】
余在夷陵时得之民家,见当时县有驱使、官衙、直典,然云“米不”者,莫详其语。嘉祐七年五月二十六日。
【浮槎寺八记诗】
右《浮槎寺八记诗》者,自云雁门释僧皎字广明作。诗虽非工,而所载事迹皆图经所无,可以资博览。浮槎山在今庐州慎县,其上有泉,其味与无锡惠山水相上下。而鸿渐《茶经》及张又新等《水记》皆不载。嘉祐中,李留后端愿守庐州,以其水遗余,因为之记其事。余甚爱山泉,而浮槎水特佳,颇怪前世遗而不录。及得僧皎记浮槎八事亦无之,乃知物之晦显有时也。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。
【福州永泰县无名篆】
右在福州永泰县观音院后山上,世俗多传以为仙篆。太常博士黄孝立,闽人也,尝为余言:“其山无名,上多顽石,无复镌刻之迹,如人以手指画泥而成文。文随圆石之形环布之,如车轮循环,莫知其首尾。”又言:“孝立尝至广州,见南蕃人以夷法事天,日夕焚香,拜金书字,号为天篆者,正类此,然不能晓也。”今人亦有以道家之言译之者,曰“勤道守三一,中有不死术”,亦莫知其是非也。
【谢仙火】
右“谢仙火”字,在今岳州华容县废玉真宫柱上,倒书而刻之,不知何人书也。传云大中祥符中,玉真宫为天火所焚,惟留一柱,有此字,好事者遂模于石。庆历中,衡山女子号何仙姑者,能绝粒轻身,人皆以为仙也。有以此字问之者,辄曰:“谢仙者,雷部中鬼也。夫妇皆长三尺,其色如玉,掌行火于世间。”后有闻其说者,于道藏中检之,云实有谢仙名字,主行火,而余说则无之。由是益以仙姑为真仙矣。近见衡州奏云:仙姑死矣,都无神异。客有自衡来者,云仙姑晚年羸瘦,面皮皱黑,第一衰媪也。向时苏州有一丐者卧道中,相传云是得仙者也。自天圣中,余已闻之,后二十余年尚在。其人姓沈,举世皆传为“沈卧仙”,云卧而饮食不漏。州县吏屡使人监守,或潜伺察之,皆实卧而不起,亦不漏,遂相传以为神。既而亦以病死。虽素信惑其事,喜为之称说者,亦不云死时有异也。斯二人者,皆今世人以为仙者如此,故并载之。治平元年上元日书。
【周伯著碑】
右《周伯著碑》者,在今宿州,出于近岁。盖官部春夫开汴渠,于泥沙中掘得之。其文字古怪,而摩灭无首尾,了不可读。伯著不知为何人?其仅可见者云“渤海君玄孙,季景长子也”。其事迹不可考,文辞莫晓,而字画不工,徒以其古怪而录之。此诚好古之弊也。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。
【裴夫人志〈天宝四年〉】
右《裴夫人志》,辞翰潇洒,固多情思,惜乎不见其名氏。石在长安之万年。《矮槐文》亦佳,在亳州法相寺。二者皆后得,故续附于此。熙宁二年六月二十有八日,青州山斋书。
【五代时人署字】
右五代时帝王将相等署字,合一卷。前人遗迹往往因人家告身、庄宅券契,故后世传之犹在。此署字,乃北京人家好事者,类而摹传之尔。
【杨凝式题名〈李西台诗附〉】
右杨凝式题名,并李西台诗附。自唐亡道丧,四海困于兵戎。及圣宋兴,天下复归于治,盖百有五十余年。而五代之际有杨少师,建隆以后称李西台,二人者笔法不同,而书名皆为一时之绝,故并录于此。
【徐铉双溪院记】
右《双溪院记》,徐铉书。铉与其弟锴皆能八分、小篆,而笔法颇少力,其在江南皆以文翰知名,号“二徐”,为学者所宗。盖五代干戈之乱,儒学道丧,而二君能自奋然为当时名臣。而中国既苦于兵,四方僭伪割裂,皆褊迫扰攘不暇,独江南粗有文物,而二君者优游其间。及宋兴,违命侯来朝,二徐得为王臣,中朝人士皆倾慕其风采。盖亦有以过人者,故特录其书尔。若小篆,则与铉同时有王文秉者,其笔甚精劲,然其人无足称也。治平元年上元日书。
【王文秉小篆千字文】
右小篆《千字文》者,江南人王文秉书。其后题云“大唐庚申岁”者,建隆元年也。伪唐李煜自周师取淮南,画江为界以称臣,遂削去年号,奉周正朔。然世宗特许其称帝,故文秉犹称唐,而不书年号,直云“庚申岁”也。文秉在江南,篆书远过徐铉,而铉以文学名重当时,文秉人罕知者,学者皆云铉笔虽未工而有字学,一点一画皆有法也。文秉所书,独余《集录》屡得之,此本得于太学杨南仲。《紫阳石磬铭》者,张献撰,亦文秉书也。
【王文秉紫阳石磬铭】
右《紫阳石磬铭》。余独录于此而不附他书者,文秉之书罕见于今也。小篆自李阳冰后未见工者,文秉江南人,其字画之精远过徐铉,而中朝之士不知文秉,但称徐常侍者,铉以文章有重名于当时故也。“岁在辛酉”,晋天福六年,李之升元五年也。五代干戈之际,士之艺有至于斯者,太平之世,学者可不勉哉!
【郭忠恕小字说文字源】
右小字《说文字源》,郭忠恕书。忠恕者,五代汉、周之际,为湘阴公从事。及事皇朝,其事见《实录》。颇奇怪世人但知其小篆,而不知其楷法尤精。然其楷字亦不见刻石者,盖惟有此耳,故尤可惜也。五代干戈之际,学校废,是谓君子道消之时,然犹有如忠恕者。国家为国百年,天下无事,儒学盛矣,独于字书忽废,几于中绝。今求如忠恕小楷不可得也,故余每与君谟叹息于此也。石在徐州。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日书。
【郭忠恕书阴符经】
右《阴符经》,郭忠恕书。篆法自唐李阳冰后,未有臻于斯者。近时颇有学者,曾未得其仿佛也。《实录》言忠恕死时其怪,岂亦异人乎?其楷书尤精也。嘉祐六年九月十五日,宴后歇泊假闲览,因题。
【太清石阙题名】
余自至亳,始得悉阅太清之碑,其佳者皆已入余《集古录》矣,乃知余之《集录》,所得多矣。惟两石阙题名未有,今续录于此,熙宁元年二月十九日书。
【太清东阙题名】
熙宁元年二月十八日,余率僚属谒太清诸殿。裴回两阙之下,周视八桧之异,窥九井禹步之奇,酌其水以烹茶而归。十九日书。
【录目记〈欧阳〉】
〈此篇原本无,据他本补〉
《集古录》既成之八年,家君命曰:“吾集录前世埋没阙落之文,独取世人无用之物而藏之者,岂徒出于嗜好之僻,而以为耳目之玩哉?其为所得亦已多矣,故尝序其说而刻之。又跋于诸卷之尾者,二百九十六篇,序所谓可与史传正其阙缪者,已粗备矣。若撮其大要,别为目录,则吾未暇,然不可以阙而不备也”。退而悉发千卷之藏而考之曰:呜呼!可谓详矣。盖自文、武以来迄于五代,盛衰得失,贤臣义士、奸雄贼乱之事,可以动人耳目者,至于释氏、道家之言,莫不皆有。然分散零落数千百年而后聚于此,则亦可谓难矣。其聚之既难,则其久也,又遂将散而无传,宜公之惜乎此也。于是各取其书撰之人,事迹之始终,所立之时世,而著之为一十卷,以附于跋尾之后。夫事必简而不烦,然后能传于久远。今此千卷之书者,刻之金石,托之山崖,未尝不为无穷之计也。然必待集录而后著者,岂非以其繁而难于尽传哉。故著其大略而不道其详者,公之志也。熙宁二年二月记。
●卷一四四·书简卷第一
【与韩忠献王〈稚圭〉四十五通】
△一〈庆历二年〉
修顿首再拜启。仲秋渐凉,伏惟观察太尉尊候动止万福。修至愚极陋,不足以献思虑于聪明。至于修记以问起居,则当大君子忧国之时,又非宜辄干视听。是以书牍之礼,旷绝逾年。然而千里之外,威誉之声日至京师,如在耳目。可以见作镇方面,慑动羌戎;抚循之间,优有余裕。此修不胜西首企望,拳拳之诚,私自为慰者也。伏念修材薄力弱,不堪世用,徒能少以文字之乐为事。而国家久安于无为,儒学之士,莫知形容。幸今剪除叛羌,开拓西域,纪功耀德,兹也为时。惟俟凯歌东来,函馘献庙,执笔吮墨,作为诗颂,以述大贤之功业,以扬圣宋之威灵。虽曰懦焉,亦区区之鄙志也。谨奉手启咨问,伏惟俯赐鉴察。谨启。八月日,太子中允、集贤校理欧阳修启上。
△二〈庆历五年〉
某顿首启。冬序极寒,不审资政谏议尊候动止何若?昨者偶趋府下,过烦主礼。自到郡逾月,尚稽候问,岂胜愧悚?某孤拙多累,蒙朝廷保全之恩得此郡,地僻事简,饮食之物,奉亲颇便。终日尸禄,未知论报之方,用此不遑尔。瞻望盛府,数程之近,时得通讯下执。谨因请绢人行,附此以道万一。新岁甫迩,伏乞为国自重,下情祷咏之至。
△三〈庆历五年〉
某顿首启。近因州吏诣府请绢,曾拜状。急足至,特辱手书为诲。伏审履此凝寒,台候万福,岂胜慰忭之诚。某此藏拙,幸今岁淮甸大雪,来春二麦有望。若人不为盗,而郡素无事,何幸如之!惟尸禄端居,未能报国,此为愧尔。瞻望旌,惟愿为国自重,以副祷颂。
△四〈庆历六年〉
某再拜启。山州穷绝,比乏水泉。昨夏秋之初,偶得一泉于州城之西南丰山之谷中,水味甘冷。因爱其山势回抱,构小亭于泉侧,又理其傍为教场,时集州兵、弓手,阅其习射,以警饥年之盗,间亦与郡官宴集于其中。方惜此幽致,思得佳木美草植之,忽辱宠示芍药十种,岂胜欣荷!山民虽陋,亦喜遨游。今春寒食,见州人靓装盛服,但于城上巡行,便为春游。自此得与郡人共乐,实出厚赐也。愧刻愧刻。
△五〈庆历六年〉
某顿首启。季冬极寒,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。某幸守僻陋,咫尺大府,常阙修问左右。然幸尸禄奉亲,职事日益简少,养拙自便,遂成习性,但时自警而已。冬深少雪,气候已春和,伏惟为国自重,以副瞻颂之诚。
△六〈庆历六年〉
某启。近急足还,尝略拜问。岁暮晴和,伏惟台候动止万福。本州张推官欲造戟,云旧出门下。此人莅官廉善,谨守其职,亦可自了。恐不见多年,要知本官行止,谨此拜闻。
△七〈庆历八年〉
某顿首。仲春下旬,到郡领职。疏简之性,久习安闲,当此孔道,动须勉强。但日询故老去思之言,遵范遗政,谨守而已。其余廨舍城池,数世之利,无复增修,完小小斯不敢废坏尔。今年蝗蝻稍稍生长,二麦虽丰,雨损其半,民间极不易,犹赖盗贼不作,伏恐要知。龊龊之才,已难开展,又值罢绝回易,诸事裁损,日忧不济,此尤苦尔。南北辽远,音信难频,辄此忉忉,以烦视听。惭悚惭悚。
△八〈皇祐元年〉
某顿首启。自去春初到维扬,尝因蔡中孚人行奉状。自后区区不觉逾岁,即日春暄,不审尊候动止何似?某昨以目疾为苦,因少私便,求得汝阴。促春初旬,已趋官所。广陵尝得明公镇抚,民俗去思未远,幸遵遗矩,莫敢有逾。独平山堂占胜蜀冈,江南诸山一目千里,以至大明井、琼花二亭,此三者,拾公之遗,以继盛美尔。〈大明井曰美泉亭。琼花曰无双亭。〉汝阴西湖,天下胜绝,养愚自便,诚得其宜。然尸禄苟安,何以报国?感愧感愧。边防之事,动系安危,伏惟经略之余,为国自重。
△九〈皇祐二年〉
某顿首启。冬寒,伏惟台候万福。修前在颍,曾一拜状。寻以移守南都,苦于当道,颇阙修问,徒切瞻思。专使枉道,手书为赐,佩服感慰,何可胜言?北俗蒙惠,边防有条,宜归大用,以及天下。不胜祷望之至,谨奉状叙谢。
△十〈皇祐二年〉
修启。辱示谕边备有伦,此已得之传者久矣。阅古事迹,尤见大君子之用心,动必有益于人也。盛制记文并孔子庙、岳庙等记,并于杜公处窃览,已获秘传。然私怪明公见遗,独不见寄,谓于庸鄙有所惜者,何邪?见索乱道,敢不勉强?苟得附方尺之木于梁栋间,寓名诸公之后,为幸多矣,所恨文字污公好屋尔。前在颍,承示碑文甚多,愧荷之恳,已尝附状。今者人至,又惠《宋公碑》二本,事迹辞翰,可令人想慕。《张迪碑》并《八关斋记》,此之所有,聊答厚赐。某皇恐。
△十一〈皇祐二年〉
某启。冬候凝寒,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。十二日所遣人至,伏承赐书,诲谕勤勤,且荣且感。嗣以近制石本,俾之拭目,信所谓未有不求而得之者,则前之干请,诚不为非也。惶恐惶恐。公之德业,固已伟然于当世矣。而今又以文章笔札,垂示不朽。伏读展玩之际,因思穷边武俗耳目,乍此耀,其喧传惊动,宜如何哉!后世之见者,想公为人魁杰雄伟,又宜如何哉!说者谓天不以全美赋人,某不信也。某自夏入秋,苦于亲疾,以故久不修问。谨因人还,附此为谢,伏惟幸察。
△十二〈皇祐三年〉
某顿首启。自夏迄今,以老母卧疾,营求医药,加以京东盗贼纵横,朝廷督责甚急,公私多故,遂阙拜状。中间伏承升职留任,亦以无由驰贺,但深悚仄而已。专人至,辱书为赐,具审为朝自重,日膺多福,边隅已熟恩信,兵民已安衣食。当还庙堂,以副公议,此非小子之私祝,真切真切。富公移蔡,亦便亲而请也,恐却以亲疾难于移动。未尝求徐,然此岁满得徙,亦其幸也。某再拜。
△十三〈皇祐四年〉
某叩头泣血,罪逆哀苦,无所告诉,特蒙台念,远赐诲言。虽在哀迷,实知感咽。昨大祸仓卒,不知所归,遽来居颍,苟存残喘。承赐恤问,敢此勉述,其诸孤苦,不能具道。秋序已冷,伏冀顺时为国自重,哀诚所望。
△十四〈至和元年〉
某启。伏蒙宠示《阅古堂碑》三本,岂胜荣幸。公之德业,当施本朝,耀青史,而刻金石。淹留边郡,闲暇之余,尚足以为一方故事,焕赫塞上。窃顾小子亦得列于众作之间,既足为荣,亦可愧也。感悚感悚。范公人之云亡,天下叹息。昨其家以铭见责,虽在哀苦,义所难辞,然极难为文也。伏恐要知。
△十五〈至和元年〉
某启。近范纯仁寺丞见过,得睹所制《奏议集序》,岂胜荣幸。文正遗忠获存于不朽,亦劝善之道也。某亦为其子迫令作《神道碑》,不获辞。然惟范公道大材闳,非拙辞所能述。富公墓刻直笔不隐,所纪已详,而群贤各有撰述,实难措手于其间。近自服除,虽勉牵课,百不述一二。今远驰以干视听,惟公于文正契至深厚,出入同于尽瘁,窃虑有纪述未详及所差误,敢乞指谕教之。此系国家天下公议,故敢以请,死罪死罪。
△十六〈至和元年〉
某启。昨自居忧服除,便得召,乃敢离颍至都。见日,便乞蒲、同,朝旨俾留,遂领铨。寻以引人事,遽出同州。入辞之际,恩旨又留,且领残书,既而遂被兹命。孤拙多艰,无所补报,屡招论议,常黩上聪。宠禄难忝,若何为效?恐终碌碌,以为知己之羞。久不拜状,出处多滞,故敢略序。《范公碑》如所教,悉已改正,但候桥川检得希文奏议,实在贼界,恐知之。某又上。
△十七〈至和元年〉
修启。昨自服除召还阙,出处不定,皆由蹇拙使然,谅惟悉察。自忝此职,尝于递附启为谢。某衰病,须鬓悉白,两目昏花,岂复更有荣进之望?而天下责望过重,恨无所为,进不能补益朝廷,退不能决去,恐碌碌遂为庸人,以贻知己之羞尔。夙夜愧惧,不知何以见教,愿闻诲勤之言,真切真切。
师鲁及其兄子渐,皆以今年十二月葬。某昨为他作墓志,事有不备。知公为作表甚详,使其不泯于后,大幸大幸。《范公表》已依所教改正,只是大顺时,检得希文当初奏议,是在贼地中,伏恐要知。
△十八〈嘉祐元年〉
某顿首启。秋暑尚繁,不审三司尚书尊体动止何似。伏睹制书,以天下之计资天下之才,虽未足以施夔、稷之业,致尧、舜之道,以兴至治,以副具瞻。而天灾水旱之时,民困国穷之际,上有以宽旰食之忧,下有以救饥寒之急。此缙绅之君子、闾巷之愚民,所以闻命之日欣欢鼓舞,而引首北望,惟恐来朝之缓也。修言不足信于人,才不足用于世,事有不得已,而未能引去。徒与众人,同其喜慰。伏计大旆即日在途,伏惟为国自重。谨奉启咨候,不宣。修顿首再拜。
△十九〈嘉祐三年〉
某顿首启。自明公进用,虽愚拙有以竭其思虑,效万一裨补之,而久无一言,甚可责也。今窃见国子监直讲梅尧臣,以文行知名。以梅之名,而公之乐善,宜不待某言固已知之久矣。其人穷困于时,亦不待某言而可知也。中外士大夫之议,皆愿公荐之馆阁。梅得出公之门,一美事也;公之荐梅,一美事也;朝廷得此举,一美事也。某不敢以一言而让三美,故言之,虽公而不敢泄,公赐择焉。惶恐惶恐。
△二十〈嘉祐八年〉
某顿首启。板桥匆遽攀违,忽复旬浃,气节遂尔寒凝,伏惟台候万福。龙旌即路,幸此晴明。然而跋履之劳,事务丛委,窃计倍烦神用。更乞为朝自重,以副倾依。下情区区。
△二十一〈嘉祐、治平间〉
某启。两日不奉宴言,岂胜瞻系?伏承台候稍尔愆和,不审晚来起居何似?气脉小小留滞,微行必遂清康。旦夕拜见,且此拜闻。
△二十二〈嘉祐、治平间〉
某顿首启。数日不奉余论。伏承台候微伤风冷,喜已康和。秋暑尚有残,更冀时加精摄。无由咨候宾次,谨勒此驰启上问。过旬休,必获瞻奉。兹不尽区区。
△二十三〈治平元年〉
某启。不奉颜色,忽已经旬。霜寒,伏惟台候动履清福。窃承表启累上,圣意决不少疑。量斯势也,似非辩说可入,莫且当勉屈高谊,兼副中外人情否?某衰病,最宜先去者,尚此迟疑。矧公系国体重,岂可轻议?昔人叹好事难必成,皆此类也。旦夕瞻近,姑此以道愚见,幸高明裁察也。惶恐惶恐。
△二十四〈治平元年〉
某启。晚来伏承台候万福。辱简诲,俾撰先令公真赞。前世文人喜为圣贤记述,盖欲自托以垂名。矧盛德清芬,备载史牒。但恐衰病,久废笔砚,不能称道万一。当试勉强,以应嘉命。值夜草草。
△二十五〈治平元年〉
某启。承教,俾作《魏国令公真赞》。屡日抒思,不胜艰讷。盖以巨德难名,非委曲莫究万一,而滞于简拙,遂至窘穷。实辱嘉命,惟负惭恐,勉自录呈。
△二十六〈治平□年〉
某顿首启。不获瞻奉,忽复数日。秋暑,伏承台候万福。某以余毒所攻,颈颊间又为肿核,第以不入咽喉,比前所苦差轻,旦夕欲且勉出。重烦台念,特赐存问,不胜感愧,区区谨奉此叙谢。
△二十七〈治平□年〉
某启。不获瞻见,等闲数日。余暑尚繁,不审台候动履何似。窃承有外讣之戚,方此炎炽,伏冀节损悲悼,为朝自爱。无由驰谒门屏,谨奉此陈慰。
△二十八〈治平□年〉
某启。至日不获展庆,不胜驰情。伏惟履长纳吉,为国耆老,永副中外之具瞻。某所苦悉已平,盖得节假中饱于将理。尚烦忧恤,手笔存问,其为感激,并留面叙。人还,粗布万一。
△二十九〈治平□年〉
某启。日夕风凛,伏喜台候万福。重辱手诲,仰认意爱之深。某所以欲速出者,盖家居不遑安尔,谨当更与医工审议。昨亦有一札,乞更宽数日,皆寂然,所以尤难安处。或因方便,特为略言及,岂胜大幸!承谕曾见与叔平简,拙疾更不复云。惟乞不赐忧轸,皇恐皇恐。
△三十〈治平四年〉
某启。不侍台席,忽复弥旬经节,伏承动履清福。杜门俟命,已上三表,便值休假。方欲旦夕驰布恳诚于左右,忽辱惠翰,感慰兼深。某去就之际,不惟果于自决,而相知者皆勉以必去不疑。亮公见爱素深,意必不殊也。此来赖君相之明,为之辨别,皎然明白,中外无所疑惑矣。则某之引去不嫌稍速,所推恩礼不必过优,使灾难中遂逃祸咎,而保安全于始终,蒙德不浅矣。区区所欲述者此尔,伏惟幸察。
△三十一〈治平四年〉
某启。早暮遂凉,伏承台候万福。昨日辱以《相台园池记》为贶,俾得拭目辞翰之雄,粲然如见众制高下映发之丽,而乐然如与都人士女游嬉于其间也。荣幸荣幸。《昼锦》书刻精好,但以衰退之文不称为惭,而又以得托名于后为幸也。众篇一时盛事,往往佳作,咸得珍藏,岂胜感愧。昨夕偶数客坐中,不时布谢,皇恐皇恐。谨奉此咨启。
△三十二〈治平□年〉
某启。某以私门薄祐,少苦终鲜,惟存二侄,又丧其一,衰晚感痛,情实难胜。仰烦台慈,特赐慰恤,岂任哀感之至。酷暑复盛,伏承台候万福。来日参假,当奉言侍。谨且附此叙谢。
△三十三〈治平四年〉
某启。冬序始寒,不审台候动止何似?窃承恳请之坚,遂解机政。处大位,居成功,古人之所难。公保荣名,被殊宠,进退之际,从容有余,德业两全,谗谤自止,过于周公远矣。然而朝廷虑则元老遽去,私自计则孤危失恃,此不能不惘然尔。其他区区,非笔墨所可既。惶恐惶恐。
△三十四〈治平四年〉
某启。自承遂解政机,出镇便郡。寻奉拙记,计已通呈。遽审殊命优礼,悉已恳辞,又当驰贺也。某藏拙于此,幸亦优闲。而衰病侵攻,略无宁日,归心愈切,然素计亦稍有绪也。窃计大旆非晚启行,无由瞻望。寒中伏冀为国自重。区区不宣。
△三十五〈熙宁元年〉
某启。东州难得酒村,郡酝不堪为信。惟羔羊新得法造,又以伤生不能多作,然谓其味尚可少荐尊俎。轻渎台严,惶恐惶恐。
△三十六〈熙宁二年〉
某顿首。向尝以拙恶应命,深愧唐突。乃蒙不鄙,以之刻石,得子履巨笔,错之佳处,因公胜迹,托附之传,其为荣幸多矣,感惕感惕。某近秋冬以来,目病尤苦,遂不复近笔砚,小诗亦不曾作。心志萧条,但思归尔。承谕脏腹多不调,更乞节慎饮食,酒能少戒尤佳。某一向不饮,遂不复思。无由少侍谈席,区区不布万一。
△三十七〈熙宁二年〉
某启。专使至,获捧台翰,伏承经寒动止万福,下情欣慰。某以病目,艰于执笔,稍阙拜问。其为倾向之勤,则未始少怠也。某幸东州岁丰事简,居已逾年,已再削乞寿阳。盖陈、蔡势难乞,惟寿近颍,亦便于归计尔。益远旌,新春,伏惟为国保重。
△三十八〈熙宁三年〉
某顿首启。近昨过郓,瞻望留都才三四驿,因假急足拜问,粗布区区。不谓远烦专介,直走淮滨,诲谕勤勤,仰认意爱。兼审秋寒,台候动止万福,下情岂胜感慰。修过颍少留,以足疾为苦,不久勉之官守。情索然,素志未遂,其余鄙冗,莫道万一。惟乞为国自重,以慰具瞻。
△三十九〈熙宁三年〉
某启。某去秋留颍月余,尝因急足还府附状。自尔勉力病躯,祗赴官所,忽忽遂见穷腊。即日凝凛,伏惟镇抚之余,台候动止万福。某昨蒙上恩,察其实为病瘁,得蔡如请。土俗淳厚,本自闲僻,日生新事,条目固繁,然上下官吏畏罚趋赏,不患不及。而老病昏然,不复敢措意于其间。若郡县平日常事,则绝为稀少,足以养拙偷安,度日而去尔。甚幸甚幸。荷公见爱之深,欲知其如此尔。岁暮雪寒,伏乞为国加爱。
△四十〈熙宁三年〉
某启。立朝虽久,忝冒实多,而未有卓然可称于人者。蒙公爱念,赠以嘉篇,语重文雄,过形褒借,何以克当,但秘藏荣感而已。拙句唐突大匠,出于勉强,惭恐惭恐。某自至蔡,遂不曾作诗。老年力尽,兼亦忧畏颇多,冀静默以安退藏尔。
△四十一〈熙宁四年〉
某启。近尝奉记,粗布区区,窃计已投几格。专使忽至,特枉亲翰。伏承经寒,镇抚之余,台候动履万福,岂胜感慰之极。某衰病如昨,老年忧畏,旦暮未去间,俯默苟偷,如前书所述尔。忽忽又见新春,惟乞为国爱重,以副中外瞻倚之望。
△四十二〈熙宁四年〉
某启。辱贶斋酝,尤为醇美。第小邦鲜嘉客,老病少欢意,不得如侍台席时豪饮之量尔。可叹可叹。近以《序传》拜呈,尘浼听览。盖向在颍,因欲遂留,而当权者猜忌,聊以自解尔。进退之间,其难如此,可惧也。千万保重,以慰勤企。
△四十三〈熙宁四年〉
某顿首再拜。近急足还府,奉状粗布谢恳。新正令节,限以官守,无由一厕贺宾之列。元勋柱石,神明所相,百福来臻。春气尚寒,伏惟为朝爱重,上副眷倚。下情祝颂之至。
△四十四〈熙宁四年〉
某启。昨承宠示《归荣》等五篇刻石,俾遂拭目,岂胜荣幸。唐世勋德巨公为不少,而雄文逸翰,兼美独擅,孰能臻于斯也?某以朽病之余,事事衰退,然犹不量力,不觉勉强者,窃冀附托以为荣尔。见索拙恶,不能藏默,谨以录呈,惭罪惭罪。某又上。
△四十五〈熙宁四年〉
某启。向尝辄以拙诗尘浼台听,寻蒙特赐宠和,不惟以慰寂寥,而雄文大句,固已警动人之耳目。属闲居杜门,难偶信便,遂稽布谢,岂胜感幸愧恐之至也!因王郎中诣府的便,少道万一。
【与富文忠公〈彦国〉六通】
△一〈天圣、明道间〉
某顿首白。彦国自西归,于今已逾月,无由一致书。盖相别后患一大疽,为苦久之,不暇求西人行者。然亦时时有客自西来,独怪彦国了无一书,又疑其人不的。于段氏仆夫来,致几道书,此人最的,宜有书,又无,然后果可怪也。始与足下相别时,屡邀圣俞语,谓“书者,虽于交朋间,不以疏数为厚薄。然既不得群居相笑语尽心,有此犹足以通相思,知动静,是不可忽。苟不能具寸纸,数行亦可。易致则可频致,犹胜都不致也”。当时相顾切切,用要约如此,谓今别后,宜马朝西而书夕东也。不意足下自执牛耳登坛先歃,降坛而吐之,何邪?平生与足下语,思欲力行者事何限,此尺寸纸为俗累牵之,不能勉强,向所云云,使仆何望哉?洛阳去京为僻远,孰与绛之去京师也?今尚尔,至绛又可知矣。自相别后,非见圣俞,无一可语者,思得足下一书,不啻饥渴,故不能不忉忉也。秋暑差盛,千万自爱。
△二〈嘉祐元年〉
某启。暑雨,不审台候何似?有蜀人苏洵者,文学之士也,自云奔走德望,思一见而无所求。然洵远人,以谓某能取信于公者,求为先容。既不可却,亦不忍欺,辄以冒闻。可否进退,则在公命也。
△三〈嘉祐七年〉
某启。慰疏已具如别。春候暄冷不常,不审孝履何似?伏惟以时顺变,徇礼节哀,上副人主之眷怀,下为士民自重。某自承乏东府,忽已半岁,碌碌无称,厚颜俯仰,尚思一有论报而去。然勉强庸拙,不知所为。苟终止若斯,顾亦安能迟久?不待弹劾,当自为计也,未知尚有可教否?无由瞻近,岂胜下怀?时事多端,伊、洛过客相踵,必有能道其大概者。其他委细,亦非笔墨可殚也。谨因遣人,万不布一。某又拜。
△四〈嘉祐八年〉
某顿首启。近驰贺恳,少布私诚。伏承大旆已及近郊,道路盛暑,窃审台候万福,实慰区区瞻之勤。朝廷新有大故,时事多艰。旧德元臣,与国同体,驰骑奔走,不惟出处之节得宜,与来者为法。康时济物,愚智所同,有望于马首之来也。余如前书所述也。旦夕当得瞻见颜色,第因张师远行,不可无书,谨奉手启咨问。
△五〈嘉祐八年〉
某启。忽承手诲,以屡辞新命未得请,俾有所开陈,敢不如教。然愚窃以公自元宰,还首西枢,恳请而从,则恩典未见其过。但公以避灾为意,思欲深自退抑,此与上待元老之意,本不相为谋也。亦窃见初一札,自后更不降出,上亦未尝语及,岂非事已决定,无可商量邪?若德音有所询,当具道如所教也。秋凉,喜承台候万福。谨奉此,不宣。
△六〈治平二年〉
某启。余暑未祛,伏承台候动履清福。人至,辱赐简,岂胜感服。自公在告,为常制所拘,不得时申候见,固以为恨。今者大旆当西,不一造门下,窃意不近人情。兼料诸公意必同此,所以虽承诲勤,未敢闻命也。皇恐皇恐。人还,谨此,不宣。